梦

-----正文-----

梅亭渊又做到那个梦了。

他的梦境向来是没有什么瑰丽色彩的，甚至无法诉说一个完整的故事。如同他的黑白漫画，混乱、畸形，语不成章，毫无逻辑。大部分人将它批得一文不值。也有欣赏他的，他们说他的创作不忍卒读。所以他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三流画家。

梅亭渊对这些评价倒不在意，除了饿肚子的时候。他想从创作中得到的并非是荣誉，当然也非技艺的磨练、可见的进步，如同驴嘴前的胡萝卜此类。他只是没有选择。就像这个每晚找上门的噩梦，就像他如饥似渴的女性欲望，以及他对父亲的爱与服从。

他时常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夏娃，明明没有偷吃苹果，却被神从纯白的伊甸园赶去了混沌的人世。不食善恶果，所以他没有智识厘清复杂的善与恶，他不明白为什么至亲带给他痛苦，密友带给他背叛，世界上的人，那么可爱又那么邪恶。他也不懂得掌握自己的命运，常常跟着不大准的直觉，走入一个又一个陷阱。

说回这个梦。梦里，他身处农村的旱厕，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，锁门的人“咯咯”笑个不停，是孩子清脆的嗓音。他拍着门，大声哭号，惊扰了粪坑里的绿头蝇。它们张开翅膀，密密麻麻地爬到他脸上，叮得他又痒又疼，接着它们爬进满头的汗里，死死黏住了。梦境一转，又是另一处幽闭，他在橱柜里，蜷在一袋陈米旁。制作粗糙的柜门合不拢，有条半寸见宽的缝，中间横挂一把沉甸甸的铜锁。他扒着那条缝往外看，男人高大的身影映在他的眼球上。然后灯灭了，一片黑暗。他惊恐地喘气，惊扰了安眠的米蛾。它们缓缓地飞出米袋，密密麻麻地爬到他脸上。蛾翼趟过满脸的眼泪，黏在上面挣扎片刻，便不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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