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了，阿锡，快了。

-----正文-----

一

那天晚上，姜爷像往常一样在太阳只剩半个脑袋的时候踏进“柔港”，一屁股砸进皮转椅中，点一支烟眼睛一眯，等着我把香波抹满两手，搭上他支楞的脑壳。他头发又密又硬，像高高莽莽的野草，长了个扑天匝地，这种发质颇考验手劲，每次都搞得我两臂酸麻。不过姜爷享用得很，托他的福我连带这爿小小的美发店也在长庆巷里扎稳了脚跟。

姜爷夸过我的头发，阿锡也夸过，我把盘起来的头发解开，初见的人都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，见过头发长的，没见过这幺长的，黑油油的一瀑从脖颈垂到脚踝。妈请算命先生给我掐过，说这辈子命薄，得蓄点头发压一压。于是妈就死心眼地记住了，打我七岁起就没让人动过我头发一剪子，死前还不忘拽着它，仿佛是跟救命稻草，一遍遍嘱咐我不准动它，直到咽气。这幺多年我也渐渐习惯，脑袋后面永远闷沉沉的，洗个头要俩钟点，夏天热的要死，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。现在头发成了我的命根子，连姜爷都说过，小妹你开美发店，自己往门口一站，头发一甩就是活招牌。

姜爷没说错，所以我的“柔港”永远不乏生意，在堂口里声名远播，我哥特别高兴，不过他自小就很宝贝我，不会因为姜爷连他名儿都记不住而不高兴，人喊他小妹他哥，他从来答应得爽爽气气。这时分他正站在门口和阿锡聊天，在他俩身后，黏重的蜜一样的初夏暮色流淌在巷子里，把时间阻得一顿一顿，迟缓又滞重。姜爷在这样的辰光里眼皮越耷越重，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却依旧张着，瞅着镜子里出神，我歪歪头，甩甩有点麻的胳臂，也看着镜子。阿锡瘦长的身形在那里浮着，好像画里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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